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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三章 愛姆之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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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……是誰?”我聽得出自己的聲音在顫抖,我的兩腿也軟得站不住腳,只能扶住墻沿僵立不動。

黑暗的另一邊再次響起熟悉而尖銳的聲調:“呵呵~怎麽,才一年不見,你已經忘了我了嗎?”

一點如豆的火苗在黑色中竄起,是一盞油燈。火苗晃動著,逐漸平穩、變大。被照亮的淡黃色的光暈也逐漸擴展,在微弱的亮光中,我看見一只枯柴的手端著銅油燈,手腕上是破爛的黑色袍袖。

光圈的邊際勉強映出一個黑帽下罩著的人的下巴,細長而前突,像一截幹癟的樹皮。那人緩緩擡起臉,讓燈光照到鬥篷帽沿下的她的臉。

“莫……莫拉……”我虛弱的喚著。

“呵呵呵,看來還沒把我忘掉。”她古怪的笑著。

我以為自己忘了,但那場噩夢卻仍舊清晰的映刻在心底——那個讓我戰戰兢兢的過了十多年的老妖婆,那個本應該被我殺死了的巫婆……她……怎麽可能,又出現了?難道是鬼魂?

就憑你,能動得了她麽——雷奧大祭司的話又一遍應在我的腦子裏。

她沒死?!怎麽會沒死!?我驚恐的看著她。

像是猜出了我的想法,她輕諷的笑著:“是啊,我怎麽會沒死呢?我不是化成一灘血水了嗎?哈哈哈哈!”

她還沒死,那麽她想幹什麽?我幾乎可以確定之前在巫術之島一直監視我的人,就是她,那麽,她要做什麽?要殺了我報仇嗎?

“你放心,我現在還不會弄死你的,更沒有因為那件事而生氣。”她沈下臉,但我可以看到她眼中有未知的光芒在閃耀:“其實你會闖進我的實驗室搞破壞,是我早就料到的。不然的話,那麽重要的實驗,我怎麽會讓你去搜集材料?那等於是把我要做的實驗內容告訴你。”

沒錯,莫拉雖懶,但她每次有重大實驗的時候,為了慎重起見,都是親自外出去搜尋材料的。

“你、你是故意的……可是……為什麽?”心在狂跳,跳得我幾乎窒息,我只能虛弱的問。

“為什麽?”她故作姿態的重覆我的話,:“因為那天是4月1號,我預先安排好,跟你開了個愚蠢的玩笑。”

玩笑?這一切果然都是她安排好的,那麽她也早料到我會有的舉動?不,也許在更早之前,她便已預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,所以故意為我的行為創造條件!我突然想起曾經聽見她與鏡子的一段對話:

得了吧,皮耶!你說的‘快了’還有四年才發生呢——莫拉瞥了我一眼,對鏡子這麽說。那是什麽時候的事?

得了吧,皮耶!你說的‘快了’還有四年才發生呢。倒是我們的小公主,看樣子是有麻煩了吧——莫拉那時是這麽說的,他們說的公主……那應該是1504年卡頓王族內亂,奎安娜大公主送科裏去維倫堡避難。1504年的四年後,正是去年1508年,我逃離沈默之森的那一年!

她早就通過魔鏡預知了一切嗎?我所做的都是她預料到的嗎?我這些年來的一切過往都是她精心安排好的嗎?

“不可能……不可能……”我搖著頭,艱難的向後退。

“哼,這有什麽不可能的?”她輕斥:“如果你連這個都難以接受,那就太可憐了——因為,將要在你身上發生的‘不可能’的事,還很多很多……”

“你……你究竟……”我楞楞的看著她。

我曾經以為自己已經擺脫了過去的一切,也以為自己經歷了許多事情之後成長了許多,但此刻面對莫拉,仍舊脆弱得可憐。從她的話裏,似乎我這一生的種種都由她操控,像個操線的木偶,離不開她的控制。從我三歲被她收養開始……不,也許更早……

“你究竟知道多少事情?”我無法遏止的對她大聲叫著:“你又究竟要做些什麽?”

如果之前我是因為她憎恨我闖入她的實驗室、為脫離她的控制而進行破壞,為此而害怕她的抱負;那麽現在,我更為她不為人知的目的而心驚不已。

現在看來,發生在莫拉與我之間的事情,似乎每一件都有其另一面的意義。那麽,她在奇卡布的廢墟裏找到我、她收我為徒、她為我鋪好的前路……都隱藏著什麽她不為人知的目的?我不認為她只是看我不順眼,想要對付我而已,她究竟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?她對我……我的事情,到底知道多少?

“呵呵,你不用在心裏亂猜了。”莫拉揚起嘴角:“我知道你的真實身份,我早就知道你是迪法斯家的小女兒——我怎麽可能不知道你?!”尾音莫名的上揚,似乎她對我的認知並不單純。

“拉拉·羅絲·迪法斯——即使你變成小嬰兒的模樣,我也照樣能從一堆屍體裏把你翻出來!”她一步步向我逼近:“你的前世、你的今生,我甚至比你本人還要清楚……那爬滿全身的咒文,那種每到月圓之夜便會痛徹心扉的折磨,你可還記得?”

她的話像在催眠,讓我的記憶又回到二十九年前的月夜,扭曲的黑色的圖文,像蛇一樣爬滿我的全身,刻進肉裏、溶進血中。痛苦,難以形容的折磨,一次又一次的侵襲……

“啊——!”我痛苦的慘叫,突然感覺到那幾乎被忘卻、又熟悉不已的痛苦,相隔了二十多年後又一次開始折磨著我,好象下一秒就要死去。

“拉拉!”一陣狂風包裹住我掙紮不已的身體,隔開莫拉的靠近,伊恩激動的聲音在耳邊回蕩。

他的風應是暖的,但卻讓我顫抖不已,無法抑制的痛苦的抽搐。

“叮叮”——左耳邊響起清脆的聲響,掛在左耳的三只耳飾互相敲擊著,放出柔和的光。身上的痛楚也奇跡般的漸漸減輕。

我平緩呼吸著,伊恩的風的效果已經消失了,只在腳邊留下一大片閃爍著紅眼的暗黑魔鼠。上萬只魔鼠擠滿休息室,黯淡的燈光下,是一片火紅色的警戒之火,都虎視眈眈的瞪著莫拉。

莫拉不以為意的看都不看它們一眼,只是嘲笑似的看著我:“看來你還戴著它嘛,我本還以為你會把我給你的耳飾也丟掉呢!”

是的,我幾乎要丟掉與莫拉有關的一切——魔杖、掃帚、我還想把那不快的回憶也丟掉。下意識的撫上左耳——那三只耳飾是莫拉給我戴上的,上面雕刻著細小的圖形。我本不知道她的用意,以為那只是為控制我的行蹤而給我裝上的“追蹤器”。但它們,似乎對那種詛咒有緩釋的效果……為什麽呢?她知道我前世是死於何種怪病,還交給我克制的方法。

看出我的疑惑,她得意的說:“我不是說了嗎,對於你自己的事,我了解得比你還要清楚。你喜歡什麽、討厭什麽、有什麽習慣,這一些我都知道……因為啊拉拉,我與你共同生活的,可不只在森林的那十幾年吶!”她緩緩走過來,一手撐在門邊,轉頭看著我,嘴角噙著讓我顫抖不已的笑:“你看,即使你得到重生,我還是記得你,但你已經不記得我了呢,拉拉!”

她的語氣、聲調都變了,就像她突然露出的、與她年齡不符的“燦爛”笑容一樣,像雷一般擊中我:

“你……安娜貝迪·道森!”我咬牙切齒的吐出幾個字。

她滿意的大笑出聲,轉身走出休息室去,將我一人留在黑暗中繼續苦思。

安娜貝迪·道森!

莫拉那對綠色的眸子閃爍著,她那張又老又醜的臉,竟和安娜貝迪·道森的面孔重合了。安娜貝迪的翠綠色雙眸也閃爍著那樣奇異的光彩。

****

1479年,夏初。

“別這樣了,安妮!”維爾的聲音很輕,卻充滿無限柔情。他輕輕摟住安娜貝迪的腰,親密的喚著她的昵稱,貼近她的耳畔低喃:“你知道的,我最愛的只有你!”

“哼,是嗎?”安娜貝迪輕蔑的媚笑著,她的欲迎還拒惹的維爾更是心急如焚:“那麽,你的那個拉拉怎麽辦呀?”

“拉拉……她怎麽能跟你比?”維爾輕吻著她的粉頰,口中不停呢喃,手也很不安分的向她胸前飽滿的曲線的緩緩移動。

“你只有現在才會這麽說,誰不知道,你寵你那個小未婚妻都寵上天了。”安娜貝迪慢慢轉過頭來靠在維爾的肩上,彎彎的眼睛越過維爾的後頸,直視躲在他背後、門邊偷看的我:“要是讓你的小未婚妻看見了你這樣,那可怎麽辦啊……”

她在看我,她確實在看著我。安娜貝迪此刻的心思並不在維爾身上,她毫不理會正在自己身上為非作歹的維爾,她的一雙綠眸正含笑的盯著我。

她的眼,像是黑夜中熒熒的綠光,冷得讓人戰抖。我只覺得眼前一黑,只有無數的綠色光點在腦中搖晃。麻麻癢癢的感覺從腳底泛起,像毛毛蟲似的向我身上爬。我用力眨眨眼,又用模糊搖晃的視線掃向自己的身體。我好象看見一條黑色細長的小蛇沿著我的血管,從手臂爬向手指尖端,又像樹幹一樣向四周擴散枝葉,將黑色的圖形遍布我的整條手臂。視線越來越模糊,終於糊成一片。

“拉拉!拉拉!你還好吧!太好了,終於睜開眼睛了!”安娜貝迪俯身在床頭,驚喜的看著我從昏睡中逐漸醒來。

“拉拉,你醒了,醒了!”父親激動得老淚縱橫:“真是嚇死爹爹了,怎麽你這幾天都不舒服嗎?怎麽不早說,還在自己的生日會上昏倒了,真是……”

“表舅父,您也別難過了,拉拉這不是醒過來了嗎,會好起來的,只要稍做調養就會好起來的!”安娜貝迪拍著父親的背,柔順的安撫。

維爾也在我的床沿坐下,溫柔的撫著我汗濕的額頭:“沒事了,拉拉,有我在,你一定會沒事的。”

我楞楞的看著他,又看向站在一邊、一臉關切的安娜貝迪和父親。

這是怎麽了?剛才發生了什麽事?我昏倒了嗎?可是,我清清楚楚的記得自己看到了什麽事——但……為何我記憶中那齷齪的畫面卻與眼前的現實不符?維爾和安娜貝迪那擔憂的眼神……是我在做夢嗎?我剛才看到的那幅畫面、我體會到的一樣的感覺,那一切都是夢中的虛幻嗎?

我掙紮著要起身,維爾會意的將我扶坐起來。我虛弱的舉起自己的手臂擡到眼前——淡紫色的衣袖下仍是白皙的皮膚,並沒有黑色的蛇一樣的條紋……那些果然都是夢啊!我放松的舒出一口氣,又沈沈睡去。

但事實上,一切並不是夢!那之後的一個月圓之夜,我又被夢中的畫面驚醒。夢中的我,□的全身被附滿黑色的咒文,那黑色的線條還像活的一樣扭動著。我猛然從床上坐起,翻開衣袖——

借著夜晚明亮的月光,我看見自己的手臂上果真浮現出扭曲的線條。它的每一抽動都伴隨著讓我徹骨的疼痛。我從床上滾到地上,失聲慘叫,到曉不絕。

“拉拉!拉拉!”父親束手無策的焦急表情浮現,一夜之間斑白的鬢角像突降的早霜,嘶啞的嗓音和著窗外啼叫不休的烏鴉,像是提早為我鳴起的喪鐘。

“拉拉!拉拉!你在發什麽呆啊!?”莉莉亞猛的搖醒我。

我呆坐在一片明亮的休息室中,滿地淩亂狼籍,成千上萬的魔鼠匐在地上、椅上、桌上,將我圍在中間。

莉莉亞打開燈,小心的踏進老鼠群。像是知道對方並無敵意,老鼠們緩緩給她讓出一條路,她走過來一把將我推醒。看著我默然失神的眼,再看看滿地老鼠,莉莉亞不語的看著這一切。卡米爾也跟進來了,只是沖著滿屋的“伊恩”驚嘆不已:

“天啊,拉拉,你有這麽多只老鼠,送我一只做做實驗也沒關系吧!”說著,他拎起一只老鼠的尾巴,懸在半空。

“噗”的一聲,被他拎起的老鼠像炸開的水帶似的幹癟、變成一攤白色粉末。

室內的老鼠相繼消失,像是卷起一陣旋風,將滿地的白色粉末都聚集起來,伊恩顯出人形從風的中心走出來,默默的站到我身邊。

莉莉亞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一轉變,卡米爾則唏噓不已。跟在門外的那位大媽,朝室內四角巡視一圈,又看了看伊恩和我,只是微微皺眉,卻什麽也沒說。

“我們先離開這裏。”伊恩突然出聲。

莉莉亞也附和著:“呃……是啊,我們先回去吧,出來這麽久,左藍達夫人他們可能在等我們回去吃午飯了。”

我茫然的擡頭看看她,然後任由伊恩扶著,緩緩起身,向外走去。

大媽遠遠領頭在前。莉莉亞在我身側喳喳不停的說著她準備去做的工作;卡米而則跟在我的右後方,左顧右看的轉個不挺;伊恩是輕斂著眉,低頭看我毫無表情的臉、幾近失去焦距的眼。

一行人誰也沒看著路,各有所思的走著,一不小心就與其他通道走來的一隊人撞個正著。

對方三人,兩女一男;我方四人,兩女一男一老鼠。互瞪半分鐘,然後驚叫出聲:

“啊!是小妹!”對方的一對孿生姐妹花指著莉莉亞。

“塞西、利婭兩位姐姐!”莉莉亞驚訝。

“拉拉……?!”對方一男道。

“以、以撒!!”

真是太巧了,大媽剛才說的其他店裏接到同樣尋人的案子,就是以撒他們發出的尋找我的求助。而他也是為了到這裏來確定消息,才再次出現的。

我楞楞的盯著以撒的臉,久別重逢的喜悅下一刻又變得莫名的異樣——這……不會又是莫拉的安排吧?

“拉拉,他就是你正要去找的同伴嗎?”莉莉亞問著,卻沒人給她回答。我和伊恩都沒有說話,但她已從我們的表情得到了答案。

“你還好吧,拉拉。”以撒的聲調輕柔而低沈,不禁讓我一顫。冰藍色的眸子一如往昔的平靜,不夾一絲雜質的清朗。

他瞄了一眼站在旁邊扶著我的伊恩,略顯擔憂的問:“她怎麽了?發生了什麽事?”

伊恩搖頭不語。莉莉亞便插話進來道:

“我們先離開這裏再說吧!我們現在暫住在一個朋友家,你若是不介意就一起來吧!”

我虛弱的向以撒點點頭,我們一行人便向左藍達家走去。

眾人一路沈默,我也緩緩平覆心緒。卡米爾帶頭走在最前面,莉莉亞跟在一邊,塞西、利婭姐妹一左一右的夾在以撒身邊,好奇的四只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。我無力去在意太多,也就沒將那對姐妹花當回事。可是一回到左藍達家的客廳裏,那一對姐妹花就開始發作了:

“哎……你就是拉拉啊!?”其中一個走到我的左邊,比比我的個頭:“跟以撒說的一樣,和我差不多高呢!”

“是啊是啊,跟我也一樣高!”另一個走到我的右邊。

“而且以撒也說是黑色的長頭發!”左邊的說著,揪起我的一把頭發。

“發質也很好呢,滑滑的!”右邊的也拾起一束,仔細研究著。

“瓜子臉,白白嫩嫩的!”左邊輕捏著我的臉。

“怎麽耷拉著眼皮,好象無精打采的樣子!”右邊的跑到我的面前盯著我猛瞧。

“瘦瘦小小的,但是抱起來軟軟的耶!”左邊的一把抱住我的腰,把我嚇了一跳:

“你、你們幹什麽?”我慌張的想要撥開她的手。

“真的?我也要抱抱!”右邊的也抱上來。

“好可愛哦,好像洋娃娃一樣!”抱在前面的說,臉還不停的在我身上磨蹭。

“我也好想要一個這樣的‘拉拉娃娃’哦!”後面的也嚷著。

“餵,你們要幹什麽啊!快放開我啦!”我急的哇哇大叫,卻沒一個人來解救我。

伊恩坐在一邊閑閑的喝著老人茶;以撒看看我,然後長呼一口氣:“終於擺脫那兩個陰魂不散的女人了!”莉莉亞尷尬的站在一邊:“呃……不、不好意思,我的姐姐她們就是喜歡比較……可愛的……東西……或是人……”卡米爾則一臉看好戲的模樣,賊笑著。

“拉拉,你跟我們回家去吧,好不好?”前面的擡起頭,晃動著一對雙汪汪的大眼看著我。

“是咩是咩,人家好想抱著‘拉拉娃娃’睡覺覺!”後面的也跟著起哄。

“什麽東西抱起來那麽好玩啊,我也要!”一個人影從門外閃進來,艾滋臉上掛著怪異的笑容向我撲過來。

“啊!是你!”姐妹花放開我,一齊指著艾滋,異口同聲的大叫:

“黑魔法的懶豬/笨蛋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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